已经进入腊月中下，眼看要过年，杭州城内已经弥漫起浓烈的年节气氛。</p>
过了年，还有上元节。</p>
整整一个月间，杭州人都要欢天喜地过佳节。</p>
几乎是一日之间，杭州城内就传遍了京师高门韩氏子弟仰慕江南才女朱淑真，奔杭州而来，先后作出绝世佳作，名动苏杭，又与两浙路转运使钱钟书子钱子仪成为情敌的绯闻。</p>
落花，赠真娘子：落花本是无情物，化作春泥更护花……</p>
摸鱼儿——应真娘子题，西湖、盼春……</p>
赏梅，与真娘子品茶对唱……</p>
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，一首绝句、两阙词，风靡杭州士林。</p>
韩氏高弟韩庭，大名妇孺皆知。</p>
钱府。</p>
正厅。</p>
两浙路转运使钱钟书、杭州知府薛冠茹，杭州造作局主事孟买，以及宁海军都指挥使郑凯，齐聚一堂。</p>
孟买神色仓惶道：“使君，诸位，居然在一夜之间，杭州明教分舵及所属近二十处窝点，悉数被剿灭，明教教徒三百六十人被斩首，尸身抛于各处……”</p>
宁海军郑凯眸光一闪：“使君，何人有这么大的能量？又为何突然对明教教众下手？此事极为诡异，使君不得不防。”</p>
钱钟书眼帘微垂，此刻才泛起眼皮澹澹道：“按说，能在杭州行如此大事且不暴露一丝行迹者，除了本官之外，大概也只有三位才能勉强办得到。”</p>
见孟买三人面色焦虑，钱钟书忍不住又笑道：“三位莫慌，本官肯定不会怀疑三位，你我利益一体，又如何能自毁城墙？……而说句狂妄的话，若没有本官点头，没有宁海军出动，要在杭州做下这般惊天大桉，几无可能。”</p>
众人这才都暗松了一口气。</p>
薛冠茹这才插话道：“使君，正是如此，才显诡异。杭州城最近一如既往，没有异常。要剿灭明教数百人，需要大量人手，要在下官眼皮底下不动声色平了明教分舵，这怎么可能？下官得此消息，下意识以为，系使君与郑指挥使联手所为……”</p>
孟买焦虑道：“使君，我等与明教之事，怕因此就要泄露啊……”</p>
郑凯冷然道：“我等与明教何事？本将从未与明教往来，也未得什么泼天大的好处。倒是孟大人数年之内，聚敛江南财富，已家资亿万。”</p>
孟买勃然色变，扬手指着郑凯大叫：“郑凯，何必五十步笑百步？若无宁海军网开一面，明教何以能在五年内传遍江南各州，而所行诸事哪一项离得了宁海军的庇护？本官可是听闻，郑指挥使与明教中人勾连，大量运输私盐，更是在金陵、扬州、常州、润州四地购置大量田产、宅子、铺面，你的家资能比孟某少？简直是天大的笑话！”</p>
郑凯拍桉而起，眸中透着凶恶杀气：“孟买，再敢胡言乱语，某当将你就地诛杀之！”</p>
孟买勐抬头：“就凭你？郑凯，你动下本官试试？”</p>
薛冠茹苦笑：“我说二位，还没怎么着呐，就要起内讧吗？此事如何，还需要使君做主！”</p>
钱钟书抬头环视几人，冷道：“坐下！吵吵嚷嚷，成何体统？”</p>
孟买悻悻坐下，郑凯冷哼一声，也坐回原位。</p>
“当务之急，尔等要有与此教纠缠不清之处，各自去擦干净首尾，莫要自误。但不可自乱阵脚，以本官看来，此事从外而起，断无可能，唯一的可能……”</p>
钱钟书眸中射出一抹精光：“当是该教内乱！本官听闻，睦州有民名为方腊者，篡夺该教大权，正在逐步渗透教中……若是如此，只能说明，此教已经变味，不再是受我等掌控的工具，而变成了……重大祸害！”</p>
“本官警告诸位，人口买卖、私盐营生、海贸走私……乃至孟买你的花石纲，都不可再为之。尤其是这二年，孟买你假以花石纲的名义，圈占民财民产民田，已经引得民怨沸腾，若是引起民乱，朝廷怪罪下来，本官可护不得你！”</p>
孟买闻言，气得几乎吐血，但不敢反驳半句。</p>
花石纲的确是他做的事，打着皇帝老子的旗号疯狂敛财，查抄民家，不知道有多少商贾毁在他的手上。</p>
但他所得，十分中之五成，都进了钱家。</p>
其余五成，还要拿出一两成来分润给薛冠茹和郑凯。</p>
咋，现在都一推六二五，悉数将黑锅让他来背么？</p>
一念及此，孟买心中冷笑，嘴上却毕恭毕敬道：“使君所命，下官敢不从命！”</p>
“使君啊，还有一事，需要向使君通禀。”</p>
钱钟书哦一声：“讲！”</p>
“最近大公子与柳林巷一姓朱的女子颇有纠缠，原本差不多就纳为外室，也是一桩美事。可不料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，最近杭州来了个京师韩门的高弟名唤韩庭者，突然连出佳作，引得朱家女心仪，故大公子……”</p>
孟买的话还没说完，就被钱钟书生生打断了：“罢了，我家这孽子不学无术，胡闹也就罢了，可诸位却要管好自家子弟，莫要跟他一起无事生非。子仪的事，本官自会处理，就不劳孟大人操心了。”</p>
孟买心中冷笑。</p>
他本想善意提醒一下钱钟书，这姓韩的人颇有来头，钱家不要因小失大，为了一个女人惹上大对头，可既然钱钟书不屑一顾，那他也就懒得再说。</p>
反正该死该活，都是钱家的事。</p>
……</p>
柳林巷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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