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早晨，天蒙蒙亮，苏雨霖便起了身。下楼时，听见厨房有声响，便走了过去。见到文轩正在厨房做早餐。她竟觉得有些恍惚，眼前浮现出靖华在孙阿婆家给她们做饭的场景，又想起靖华的话“你跟了我，不单要粗茶淡饭，还常常要提心吊胆……你愿意吗？”她当时不假思索道：“能跟你在一起，每天吃菜泡饭也是幸福的。况且，这不还有草头圈子么。”</p>
苏雨霖将思绪拉了回来，唤了声“三哥”。</p>
文轩回头见是霖，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，笑道:“怎么起这么早”</p>
“睡不着就起身了。倒是你，怎么这么早就开始忙活了”</p>
“给你做早餐啊。”</p>
“这你也会？”苏雨霖笑了笑。</p>
“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，什么不会。”文轩道。</p>
“怎么还需要你亲自来厨房呢？”苏雨霖疑惑道。</p>
“南京每天空袭，原来煮饭的几个妈妈，都回老家避难去了。”</p>
“这几天都是你早起给我做早餐？”苏雨霖神情似惊似叹。</p>
“不是，是田螺姑娘做的。”文轩笑道，这话把苏雨霖也逗笑了。</p>
二人交谈之时，潘兆新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，将一张报纸递给苏雨霖，报纸上头条刊登着行政院机要秘书黄岳被处决的消息。</p>
“这是……靖华的姐夫？”苏雨霖讶异地望着潘兆新。</p>
“对。被日本汉奸色诱，出卖了重要军事部署，让日军提前做了准备。黄岳和的长子都枪毙了。长子是他与原配生的。倒不是邵月华的孩子，但这件是肯定对她打击很大。”</p>
“我去看看她。”苏雨霖刚要动身，就被文轩拉住，“师父都这样了，你还要给他添堵吗？”</p>
“作为朋友去探望一下也不行吗？”苏雨霖反问道。</p>
“昌荣百货靠的是爱国的旗帜，这时候去确实不合适。”潘兆新道。</p>
“邵家的人是朋友吗？”文轩严肃道，“我不当他们是仇家就是大度了，跟昌荣百货无关。”</p>
潘兆新听文轩这话摆明了是不认同自己，心中暗自不屑，心想：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，说什么漂亮话！说不定心里盼着逸凡死呢，这样你就可以霸占昌荣百货了。</p>
潘兆新回房后，苏雨清见丈夫神色不悦，关心道：“出什么事了。”</p>
“没事。”兆新摇了摇手。</p>
“你有事瞒着我？到底怎么了？”</p>
“我都说了没事，你烦不烦。”潘兆新不耐烦地说。</p>
苏雨清失落地低下头，眼睛一阵翻红。兆新觉得自己态度不好，走到她身边坐下，抱歉道：“我不该迁怒你的。我知道你也是关心我。”</p>
“我知道你承受了很多。我也帮不上什么忙。”苏雨清想起最近兆新一直在找工作，便道：“兆新，要不我问爸爸要一笔钱，你可以拿来办报……”</p>
“哼，你们家已经很看不起我了，我还问你爸要钱？”潘兆新冷笑道。</p>
“我们家哪里看不起你了？”</p>
“我们结婚这么久，你爸对我有过好脸色吗？不要说你爸，就连文轩也对我不屑一顾。他文轩是个什么东西，连他都看不起我。”</p>
“你是不是后悔娶我了？”苏雨清泪雨盈盈地望着他，“我们结婚这么长时间，我的肚子也没个动静，你是不是有些失落？”</p>
“你别说这么不着边际的话。”潘兆新语气漠然。</p>
“如果不是我的出现，你早就做爸爸了。”</p>
“你胡说什么呢。”</p>
“晗如去上海之前……怀了你的孩子。”苏雨清还是没忍住，说出了藏在心中的秘密。</p>
“你说什么？”潘兆新惊愕地站起身。</p>
“我也是那天无意中听见姐姐和轩哥聊天，才知道的……”苏雨清见他这幅模样，心中一沉。</p>
“什么时候的事儿？”潘兆新追问道。</p>
“回南京之前。”苏雨清压低声音，似乎有些自责。</p>
“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！”潘兆新责备道，“你还听到什么？”</p>
“轩哥一直在资助晗如和阿竿，不知道他为什么对孩子的身世有了怀疑，回来问姐姐，姐姐才告诉他说……晗如的儿子……是你的。”</p>
潘兆新听到后，由惊转喜，“我有个儿子？”说罢便匆匆跑出门去。苏雨清喊道：“你去哪儿？”潘兆新没有回答，径直往苏雨霖房中跑去，用力地敲着苏雨霖的门。见许久没有人开门，才想起放在在厨房见过她，便又下楼去找，最后在餐厅见到正在用早餐的苏雨霖和文轩。</p>
潘兆新急不可耐地问：“晗如的儿子……是我的？”</p>
苏雨霖一怔，不知道他从何得知，想到自己答应过晗如绝不让他知道，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答复。</p>
潘兆新见苏雨霖犹豫的样子，便知道雨清说的是真的，于是追问道：“晗如住哪儿？我一回上海就去找他。”</p>
“她不想见你，你不要去打扰她好吗？”</p>
“可我是孩子的爸爸！”</p>
“你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吗？”苏雨霖厉声道。</p>
“你不说，我也能找到她。”潘兆新说罢转身要走，见到雨清站在那儿，失落地望着他。他故意视而不见，继续向前走。</p>
“姐姐，你告诉他吧，他不见晗如一面，这辈子都会遗憾的。”雨清哀求道。潘兆新有些意外，不觉停下了步子。</p>
苏雨霖叹了口气，道：“兆新，你已经辜负了晗如，不要再辜负雨清了。”</p>
“你放心，我不会辜负雨清的。”潘兆新说罢，若有所思地离开了。</p>
“雨清，吃饭吧。”苏雨霖对妹妹说。</p>
“晚些吧。兆新现在心里肯定很难受，我去陪陪他。”苏雨清说罢也离开了。</p>
文轩无奈地摇了摇头。苏雨霖问：“你很不理解雨清是么？”</p>
“没什么不理解的，你们姐妹俩都爱得‘痴’。只是，雨清运气不太好，遇人不淑。”</p>
“兆新变化好大。”苏雨霖叹了口气，“他以前是个体贴入微的人，现在对雨清很冷淡。”</p>
“现在在岳父岳母面前偶尔还装装样子，以后只会更差。”文轩直言道。</p>
“听说最近兆新找工作四处碰壁，可能压力太大了。”苏雨霖想为兆新解释一下。</p>
“可能吧。没本事的男人，大多脾气都不小。不冲女人发火，他怎么体现自己的男子气概呢？算了，我一个外人，也不好评论。”</p>
“苏家谁把你当外人了？”苏雨霖不以为然。</p>
文轩笑了笑，“是，所以有时候就不好把握这个度。太远显得生分了，太近呢，又不懂事了。”</p>
“三哥……”苏雨霖迟疑片刻道：“父亲想安排我们的婚事，我没有马上答应，是因为……我觉得这样对你不太公平。其实你对我的好，我都知道。”</p>
“傻妹妹，这有什么可解释的。能不能在一起，都是前世注定了的，勉强不来的。”</p>
“你信这些？”苏雨霖有些意外。</p>
“信啊，我一个穷到快要乞讨的孩子，能走到今天，如果不是注定的，我凭什么呢？”文轩笑了笑，语气澹泊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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