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去到那他才发现宋沫自己住。</p>
屋子里放置着许多画板，他听宋沫说过她是艺术生，这下看来是学画画的。</p>
“你家……。”蒋明想说出来一句什么评论宋沫家风格的话，可他却什么好词儿都说不出来。</p>
宋沫将盖在沙发上的沾了颜料的遮挡布拿走，又从冰箱里拿了瓶饮料给他。</p>
“没有人味儿是吧。”</p>
“嗯。”蒋明点头。</p>
宋沫喝口水说：“我那帮亲戚也这么说。”</p>
“你有亲戚？”</p>
“不然呢，我又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，”宋沫翘着二郎腿接着说：“我回来之后，那帮亲戚有的是想要我的，但是我一个都没根，都图我家那点钱，我也不稀罕拥有一个家庭，那些钱还不如我自己用。”</p>
“所以你自己住？”</p>
“对啊。”</p>
气氛有些尴尬，蒋明开口道：“所以咱们今天学什么？”</p>
宋沫站起身，她用纤细的手指扯下改在画板上的遮光布，“画你。”</p>
“画我？”</p>
紧接着宋沫扯下另一幅画的画布。</p>
那是她的一幅自画像，仅穿着内衣全**着的自画像。画中的宋沫笑的很开心，他从未见过宋沫这样笑过。</p>
蒋明看的目瞪口呆，脸涨的红扑扑的。</p>
“我要画一幅一样的。”宋沫说。“我们两个很像，也一样奇怪，你不这么觉得吗？”</p>
异类的特点就是能在万千异类中寻找到自己的同类，宋沫第一次听见蒋明说话的声音，蒋明第一次见到宋沫从桌子上爬起来。</p>
我们一样。</p>
蒋明脱下厚重的冬季服装只留一件内裤。</p>
宋沫对蒋明说，他是完美的，是艺术品。</p>
宋沫用最快的速度，三天里就画完了这幅画。</p>
蒋明看到成品的时候心中不免一阵疑惑。宋沫画出来的人都是笑着的。即便在作画时作为模特的自己根本没笑，宋沫也能捕捉到模特脸部肌肉的走向。</p>
“你为什么要画我。”</p>
“我说了，因为我们两个一样。”</p>
6——</p>
整个寒假两个人都腻在一块儿，宋沫带蒋明去看了她每天晚自习都回去做的事。</p>
配音。</p>
她还特意邀请蒋明配了一段儿，一段关于挽留的话，台词全是情情爱爱的，他起初觉得放不开不好意思，但宋沫拿着他的**油画威胁他，他也不好不从。</p>
转眼又到了新年。</p>
宋沫说她不喜欢一堆人聚在一起，她过年的时候一般都自己过。</p>
“那你吃什么？”</p>
“点外卖喽。”</p>
“外卖关门了呢？”</p>
“方便面呗，方便面有那么多个口味，一天吃一种很快年就过去了好吧。”</p>
蒋明记住了宋沫的话，他在大伯家吃过晚饭后提着包好的饺子去了宋沫家。</p>
宋沫听见敲门声已经猜到了是蒋明，可开门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声音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</p>
蒋明穿着他初来学校的时候穿的白色羽绒服，戴着前几天逛街的时候宋沫给他选的围巾。</p>
“过年，吃饺子。”</p>
宋沫打开门蒋明换好鞋后很自然的走进了厨房，他烧水，煮饺子，配蘸料一气呵成。</p>
宋沫靠在门边，恍惚中好像觉得自己有家了。</p>
“愣着干嘛？吃饭。”蒋明笑着对她说。</p>
她也点头。</p>
蒋明点头不说什么，只做了一个美味的表情。他怕戳到宋沫痛处。</p>
“其实，我妈还在。”宋沫又是那种平平淡淡的口气，蒋明不喜欢她的表达。</p>
她接着说：“我爸走了之后，她被判了无期，我逃离bj。再没去见过她。”</p>
蒋明又嗯着答应。</p>
宋沫给蒋明讲了很多她来了这个学校之后的事儿，讲自己打过哪个班的谁，和什么人叫过号。</p>
饭吃到最后，新年的钟声响起，他们一起来到阳台上看烟火。</p>
无数烟花在空中绽放，这是人们对新的一年的祈祷和期待。</p>
“啊！”宋沫突然大叫起来。</p>
蒋明看着她，不知她脸上泛起的红印是被风吹的还是情绪激动造成的。</p>
他看着宋沫的情绪一下子从高亢变到低沉再恢复平静。</p>
“蒋明，我和你讲一件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的事吧，我爸当时出轨了，我也知道他出轨。那天他说了很多难听恶毒的话。我一直在家……，你明白吗？我一直在家，我看见血溅在……。”</p>
蒋明一下子将宋沫抱进怀里，她在他怀里低声抽搐。蒋明将她抱得更紧，就像抱着自己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，他说：“我们考同一所大学吧，一起离开这里。”</p>
7——</p>
那天之后蒋明和宋沫的关系更密切了，他们整天形影不离，也离不开对方。</p>
宋沫给她的那幅画命名为：救赎。</p>
四月，蒋明的母亲也从上海赶来，也顺便带来了一个好消息。</p>
蒋明父亲的理赔结果下来了。</p>
咖啡店里，蒋母苦口婆心的说：“明明，钱赔付下来了，出国吧。你爸肯定希望你能走出去。”</p>
蒋明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，他刚和宋沫许诺过要和她上一所大学的……。</p>
六月，宋沫扎着马尾辫，俏皮活泼，她拿着手中的成绩单笑的合不拢嘴。“同桌，咱俩现在应该能上一个大学了，去深圳吧，怎么样。喂，我和你说话呢。”</p>
“嗯。”蒋明回答到，宋沫依稀觉得哪里不对，但她没表露出来。</p>
因为她清楚，一个人在背叛另一个人的时候，处于愧疚，会答应那个人的所有请求，无论他觉得多荒唐。</p>
8——</p>
高考过去了，宋沫拿到录取通知书后就给蒋明打了电话，蒋明没接。</p>
那天他和母亲一起去咨询了出国留学的事宜。</p>
宋沫堵在他回家的路上遇见蒋明和他的母亲。</p>
“啊姨。”宋沫礼貌问道。</p>
“小沫啊，你们聊吧。”</p>
蒋母撤离战场，留下宋沫和蒋明两个人面面相觑。</p>
蒋明皱眉问道：“你们认识。”</p>
“你妈来找过我。”宋沫又是一副少管我的表情，蒋明很久没有见过她这样了。</p>
宋沫又问：“你去干嘛了？”</p>
“吃饭。”</p>
“吃饭都吃到留学咨询室去了？”宋沫抱着胳膊，尽量保持自己的风姿。“你是不是不要我。”</p>
“不是。”蒋明回答。</p>
宋沫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吐出，尽量不在他面前流眼泪：“我最讨厌人家骗我。”</p>
“是。”蒋明停顿一阵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。</p>
他规划的人生中如果要放弃一样东西，目前只能是宋沫。</p>
宋沫从身后拿出她的录取通知书用故作轻松的语气说：“巧了，我也没报深圳。我还是报了美院。”</p>
我们相互背叛了。</p>
两个人安静了，谁也不说一句。</p>
宋沫被蒋明的声音吸引，只靠他说一句话就知道他和自己是同类。</p>
蒋明被宋沫的怪异行为吸引，只凭她的一个表情，一个动作就知晓她和自己是同类。</p>
蒋明：对不起。</p>
宋沫：对谁不起。</p>
蒋明：你。</p>
宋沫：很好。</p>
她再也忍不住了，她以为蒋明是唯一能照进她世界里的一点儿光亮……。</p>
宋沫转身说：你不用对不起我。</p>
蒋明站在原地，像他初来乍到时一样站在原地问：“宋沫，如果我说，说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新加坡，你会和我走吗？”</p>
宋沫没回答，她走了好远才停下来，七月的晚风拂过她的秀发，像妈妈的手，她缓缓才说出一句：“我以为，我差一点就有家了。”</p>
9——</p>
蒋母曾经也问过宋沫的，问她可不可以和蒋明一起出国。</p>
宋沫说：“不可以。”</p>
她深知蒋明是一个可以拥有明天的人，她自己并不，她只活在昨天，活在家里出事故的前一天。</p>
她被黑暗吞噬了太久了走不出来，蒋明迟早有一天会走出来。</p>
要帮他走出来。</p>
——蒋母曾问过蒋明要不要和宋沫一起出国</p>
他大概是知道宋沫不会和自己走。</p>
他不准备强求，无论她会不会原谅自己，总有一天他会再回来，总有一天会打动她。</p>
无论做什么，他都要争取到宋沫的原谅。</p>
她被黑暗吞噬的太久，你一定要等我，我会发挥我的所有余热照亮你的生命。</p>
——</p>
宋沫去读了大学，蒋明重读一年全力准备出国的事宜。</p>
他每天都会给宋沫发一条消息。尽管宋沫从来没有回复过他。</p>
新加坡——</p>
新闻上传来一则消息：“年轻画家沈沫于昨日家中割腕自尽……。”</p>
蒋明正吃着面包和室友聊天，“又一个英年早逝的。估计画又得卖爆。”</p>
正说着新闻上又继续播报：“画家沈沫此前被拍卖售价一千三百万的作品的作品《救赎》已被其烧毁。”</p>
他猛地回头，电视画面上的正是宋沫的作品。</p>
打开浏览器搜索沈沫，照片上的人正是宋沫。</p>
相关信息上有她的新闻，大概是在她成名后爆出来的。</p>
各种新闻都有。</p>
踌躇间他收到了一封定时邮件。</p>
是宋沫发来的。</p>
——</p>
蒋明，好久不见：</p>
如果你已经看到了电视上我的消息请保持镇静，如果没有，那请你也保持镇静。</p>
估计这会儿我可能已经不在了。</p>
做出这个觉得我曾经只用了十秒，现在得用十年。</p>
我父亲的死其实和我母亲并没有关系，他触碰了我，于是母亲给了他应有的惩罚。</p>
我喜欢配音，她是名画家，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成为一名画家。</p>
初次见面我就被你的声音吸引，我觉得你完美无瑕，是艺术品。</p>
后来，我想给你画一幅画，一个残败不堪的东西和完美无缺的东西摆在一起才是真正的艺术品。</p>
我以将它送回老家，在你大伯手中，有时间回来就取一下吧，留个念想。</p>
遇见你之后我有了羁绊，像我妈妈有了我一样的羁绊。</p>
我不想拖着你走。</p>
知道你心里有我，谢谢你上次回国时送给我的百合花，即便我拖着不见你你也十几年来每日照常发送的问安讯息。</p>
可能我就是个疯子吧，我太执着与给你一件完美的东西，太期待未来有一天我们能坦诚相见。可我心中一直有根刺，或许你曾经也曾抚平过它。谢谢你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一段短暂的时光。</p>
也原谅我不能再在你的生命中出现，我累了，试过打败它，可惜被它打败了。</p>
你也不曾亏欠过我。</p>
你留在我身边才是真正紧固住我，现在我自由了。</p>
别单着了，找个人一起度过下半生吧，也替我。</p>
沈沫</p>
——</p>
蒋明这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不开心。尽管他这些年一直往国内跑宋沫一直都不愿意见他。</p>
想必她是真的希望自己忘掉她吧，连名字都换掉了。</p>
——</p>
宋沫走后他借工作机会回到h市，取到了宋沫送给他的画。</p>
画的背面写着宋沫曾经让他配过的一段博尔赫斯的诗：</p>
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？</p>
我给你贫穷的街道、绝望的落日、破败郊区的月亮。</p>
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。</p>
……</p>
我给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自由。</p>
——</p>
他再次站在宋沫拿着录取通知书等着他的街道上，他想当时她应该是绝望的吧。</p>
他缓缓到出宋沫离开时他在无人处说的那句“我爱你。”</p>
我猜他们是相爱的吧，只是以自己的方式给了对方最好的成全，给了彼此一个从未有过信仰的人的忠诚。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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