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《倩女幽魂》红透半边天的时候，其他电影公司的电影也纷纷上映，在继直皖战争新闻片和梅兰芳的古剧片之后，商务印书馆活动影戏部由任鹏年亲自担任导演的《清虚梦》隆重推出，一时之间，竟然也能赢得观众的瞩目。
因为《倩女幽魂》的关系，商务印书馆的直皖战争新闻片，充其量只能勉强保本，至于梅兰芳的古剧片，即便是有《倩女幽魂》的冲击，票房也还算不错，小赚个几万大洋，还是可以的，梅老板毕竟是梅老板。能不能彻底击败《倩女幽魂》，商务印书馆的那帮家伙把希望都压在了任鹏年的这部《清虚梦》上，更是在广告商打出了这样的宣传语：“不论故事还是风采，都将超过《倩女幽魂》”
话说得够大，希望也很高，但是电影一上院线的第二天，报纸上就出现了重磅的轰炸文章
“低俗至极无聊之极混乱至极只有鬼怪，而且极为丑陋，毫无情感，毫无人性，些许雕虫小技，更让人忍无可忍此等电影，和《倩女幽魂》相比，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，相差九万六千公尺此等恶劣之影画，污染银幕和观众心灵，不看也罢”史量才的批评基本上代表了所有批评者的意见。
任鹏年本来就是个对电影一窍不通的家伙，尽管他是个资深的票友。在拍摄过程中，基本上都是内景拍摄，在商务印书馆活动影戏部的影棚里搭起的假山假水，极为简陋，有些镜头，竟然根本不取景，而是像京剧那样，在演员的后方挂着一块巨大的帷幕，帷幕上画着山水画，演员就在前面表演，看起来极为粗陋。
至于演员的表演，任鹏年亲自找来一些大戏班的演员来，表演完全是京剧那一套，唱念做打，他自己更是亲自粉墨登场，挂起了假胡须，擦脂抹粉，望之可笑又可叹。
这部电影，唯一可取的，恐怕就是史量才说的“雕虫小技”了。任鹏年似乎也想有些突破，便在“特技”上下了一些功夫，比如表现崂山道士的神功的时候，飞檐走壁、水缸破而复原等等，都采用的是慢拍、倒拍这样的手法，这样的手法在我看来固然是最基本的，但是在这个时代，也算有些创新。
可仅仅有这些，是完全不够的，一部电影，既不好看，也没有什么内涵，再加上有《倩女幽魂》在前面做个映衬，任鹏年不被骂那是不可能的。
更倒霉的是，因为《倩女幽魂》，在文艺界引发了“文艺大讨论”，再次引起新文化运动以来关于“什么是新文化，怎么样建设新文化”的大讨论，这样的讨论，固然和电影界有一定的距离，但是也牵扯到了电影作品，《倩女幽魂》就经常被作为一个好例子被各方引用，而任鹏年的这部电影，不幸成为了一个被批判的靶子，文艺界的火力，全都倾泻其上，任鹏年做了一个冤大头
这样的形势下，《清虚梦》的境遇可想而知，仅仅放映了三天，那些电影院的老板就急了，尽管他们和商务印书馆关系不错，可这部电影不但没人看，而且整天有人站在电影院外面漫骂，他们也受不了，催促着下线，商务印书馆没有办法，不但答应下来，更是按照合同赔偿人家的损失费，不仅血本无归，反而亏了不少，满打满算下来，任鹏年的这一手，让商务印书馆亏了六七万大洋，损失惨重。听说电影下线之日，任鹏年又气又恼，被送进了医院。
十月中旬，在《清虚梦》刚下线没几天之后，一部让我很关注的电影上线了。那就是由周瘦鹃担任编剧的中国影戏研究社的《阎瑞生》。
这部电影，历史上是中国电影的最早的三部长篇之一（当然，有了《倩女幽魂》，这个就要改写了），乃是根据上海的一个杀人案改编而来的，放映之后，舆论恶评如潮，但是因为满足了观众的恶趣味，赚了不少钱。比起《清虚梦》，这部电影或许能够在票房上对《倩女幽魂》形成一定的冲击。
至于周瘦鹃本人，早已和我结下了梁子，《倩女幽魂》那么火，他自然不服气，所以《阎瑞生》推出的发行典礼上，这位鸳鸯蝴蝶派的大将信誓旦旦：“《阎瑞生》一出，上海将无《倩女幽魂》的市场”
而吃了败仗的谢秉来和任鹏年，自然对于这位朋友鼎力相助，原先支持商务印书馆的电影院全部引入周瘦鹃的这部电影，加上鸳鸯蝴蝶派文人在报纸上的影响，特别是阎瑞生这个轰动上海的大案子留给观众的无限遐想，这部电影很是引人注目。
10月17日，《阎瑞生》首映，首映当天，放映的电影院人满为患，一片红火，观者如流。当夜，周瘦鹃在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欣喜异常，大呼：“《阎瑞生》的成功，是真正的艺术的成功!”
但是他的高兴劲还没过呢，各大报纸的批评文章就如同雪花一样砸了下来
“以一部杀人案为底子，黑暗丑陋无比ji女、嫖客、凶手，暗杀、**、yin欲，这样的电影，只会侵蚀人的灵魂毫无道德可言毫无艺术可言”
“看了这部电影，我是全身打颤，唯一的收获在于，学到了不少杀人的手法，学到了不少为非作歹的手法这电影，让人作呕”
“这边是周瘦鹃所谓的艺术？狗屁狗屎的艺术不去拍摄美好的东西，不去拍摄光明的东西，却专门拍摄恶趣味哗众取宠”
……
不管是先前拥护《倩女幽魂》的人，还是反对《倩女幽魂》的人，这一次反而站到了同一阵线，几乎没有替周瘦鹃说好话的，舆论风头一边倒
周瘦鹃是灰头土脸，不过依然是死赖着宣称：“不管怎样，我们是赚了钱的”
的确，这部没有什么艺术性的电影，观看的人反而比梅兰芳的古剧片更要多，赚钱，是肯定的。或许这是周瘦鹃唯一的欣慰了。
而外面的这些纷纷扰扰，我只是做个看客，专心开始筹备我的第二部电影——《精武门》。
我相信，这部电影，将会再一次成为点爆中国的火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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