面具，既遮住了丑陋，也遮住了真实。
“绮儿，我从未这么想过，你不该妄自菲薄……”
未等林辨说完，芳绮却应声断了他的话：“我想过了，既然本就是打算回到我阿叔那里的，我还是回去吧。他也需要人照顾。”
林辨的剑眉耸动了一下，问道：“你真是这么想的？”
“嗯……若是林将军不介意，还请允许我在府上多借宿一晚，明日一早我就会走的。”芳绮扬起脸来，望着林辨。
林辨低下头去看着那双清澈的明眸。斜阳西下的那一点残留的余光，都在芳绮的眼中熠熠生辉了。
他微微撇过脸去，鼻腔中发生一声虚气的叹声，道：“既然如此，也好。我会让夏姑给你准备一些盘缠衣物的。时候不早了，我就不打扰了。”
林辨略作含颌的点了下头，并未多作挽留，便转过身去，好像在逃离什么一样，匆匆离开了。
芳绮站在院中，夕阳的最后一抹残晕在院中的碗莲缸水中投下了若晦若晴的暝光。
她缓缓蹲了下来，双臂环膝，将脸埋在了两膝之间。
第二日一早，林辨步入花厅时，见到桌上摆好的一桌丰盛的早餐，尤其还有那熟悉的青精饭时，诧异的问夏姑：“绮儿姑娘还没走吗？”
“回禀将军，姑娘早走了。只是走前还给您做了早饭。”
“她可有留了什么话？”
“没有，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。哦对了对了，绮儿姑娘昨晚一夜没睡，煮了好多青精饭，嘱咐奴婢晾干了储存起来以备日后做给您吃……”夏姑一边说着，一边偷偷的瞄着林辨。
可林辨却什么也没说，他愣神的看了一会眼前堆的跟一座葱郁小山般的青精饭，便拿起了筷箸，捧起了饭碗，扒了一大口。
“将军，将军！”黄升莽莽撞撞的跑进来了，“绮儿姑娘不见了！客房里连人影都没了。”
林辨没说话，只是平静的在吃着早饭。
黄升看到那熟悉的青精饭，又不解的望向了夏姑。
夏姑回应道：“绮儿姑娘已经走了。”说完，她的眉眼瞄了两下林辨，又努了努嘴，给黄升使了个眼色。
黄升心领神会，忙说：“将军，绮儿姑娘做菜的手艺那么好，而且据我观察，她对打理庭院这种事也很在行。不如将她留下来，给林府当管家吧！水军大营的事那么多，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，正好可以卸去这付担子了。”
夏姑站在林辨身后，听着黄升这番话频频点头。。
林辨吃完了饭，搁下碗筷，擦了擦嘴，问道：“你去找她干嘛？”
黄升愣住了，有些结巴的答道：“哦，前几日她说想要些松香……也不知道要来做什么，我今日就想给她拿去一些。”
夏姑插话道：“我知道，我知道，绮儿姑娘说想拿来粘兔毛，做兔肉吃的。只可惜，现在吃不到了……”
“她应该还没出城吧。”林辨简短的说道。
黄升一时没缓过神来，等他反应过来时，林辨已经起身准备离去了。
林辨走到花厅门口，又转过头来说道：“既然能腾出多一些精力放在军务上，过些时日我就要检验一下效果如何。你准备一下郁江上的演练吧，这次的题目是驰援广州城。”
林辨的后脚刚刚消失在门口，黄升和夏姑就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。
越近晚暮，江烟越浓。郁江上的一艘捕捞河魨的大船，正在江边往回收拢今日的最后一网。
渔民们奋力的拉着网绳，这一网的感觉拖沓沉重，想必是收获颇丰。眼看着粗麻制的大薄网从缭绕江烟中一点点被拖拽到了眼前，渔民们脸上期待的表情也越发兴奋。可当大薄网被完全收到甲板上时，人们却在蹦跶的活鱼和缠乱的菹草中，发现了一块挂满了菹草的大石头。
人们叹息着本以为是捕到了更多的鱼，其实只不过是这俗称“扫地穷”的大薄网在搜刮江底时，将这块石头误打误撞的也囊括进来，加重了分量而已。可叹息间，却有眼尖的人看出了这块石头别有玄机。
渔民们从江里打来了水，将石头上的菹草淤泥都洗净了，这石头露出的真容却让众人大惊。这块江底的沉石，竟然被江水冲刷打磨出了人形，如半岁小儿大小。斑驳的石面上虽无清晰眉眼，但捧腹盘腿而坐的体态和宽胖的身形，分明就是一尊形态和蔼可掬的弥勒佛！
“你们看这！这还刻有字！”一个渔民指着石像的背后。那上面歪歪斜斜的有着一些深浅不一的刻印。
“这上面写的什么啊？我们不识字，快让船老大来看看！”另一个渔民说道。
“我来！让我看看！”船老大说着就拨拉开了人群，走到了石像的背后。
船老大粗粝的手指扒上了那些刻印，将上面附着的一些污物都尽数抹去。他身后的渔民们都伸长了脖子，急不可耐的瞧着。
“王……王从天……命？王从天命？分……分……茅列……土？王从天命，分茅列土？这什么意思啊？”船老大也一脸懵相。
众人惊异的目光都停留在这尊横空出世的石像上。
憨然的弥勒佛静静的立于甲板上，底座下淌出了一片水渍，将赤木的甲板浸染的暗红，望之如一滩血水。
突然急速流动起的江烟，窜到了甲板上，从石像旁边缭绕而过。
王从天命，分茅列土。
在这个眉目模糊的石像面上，细目看去，似乎能看出那其中暗含着的似笑非笑的表情。没有口鼻的面容，究竟要吐露出怎样的天机来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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