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怀、怀师叔，不、不好了！”芳绮扶着他的胳膊，喘着气说道，“林辨又去郁江、去演练了！”
江怀师双眉一紧，赶忙拉着芳绮进厅里坐下。
“怎么回事？不是取消演练了吗？”
“我也不知道。他天不亮就被宫里叫去了，这时候才回来。一回来就又要走，说是去郁江演练，要走个一两天。”
“知道是宫里何人叫走了他？”
“这……”芳绮努力回想着，但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。
江怀师的脸色，像块大石沉入了江底，严肃了起来。
“这不是一次简单的演练，有人想利用林辨的水军兴风作浪。就是不知是敌是友啊！”江怀师猛然想起了什么，“前几日你让阿六来报，说太子和兴王都来拉拢过林辨？”
“是啊，但似乎都被林辨给拒绝了。”
“这宫里除了他俩和刘冕那个老东西，还能有谁差遣的动林辨呢？”江怀师思忖着，也难得一解，他看向了芳绮问道，“芳绮，你觉得林辨到底选择了谁？太子？还是兴王？”
“怀师叔！这我可不敢乱猜！”芳绮连连摆手道，“万一押错了人，那我罪过可不是大了！”
江怀师突然沉稳的一笑道：“猜不到，那就不猜了！我们得想个万全之策，无论林辨选择站在了何方，都可以应付的了他！当然这一次，他最好选择了兴王。否则恐怕不久，他性命堪忧！”
芳绮愣了一下，张了张嘴，憋出了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来。
芳绮慢腾腾的走在回将军府的路上。她的菜篮子里放着从江府园子里掐来的一把青葱。
湿热的暑气正伴随着渐消的余晖一点点的从青石板面的街道上散去。菜市已经打烊了，菜贩子们正在忙碌的收摊。芳绮看到上次那个与她讨价还价的卖菜大婶，拿起了一把蔫了的芹菜，犹豫再三，还是扔回到了自己带回家吃的篮子里。
小孩子们在外面耍玩了一天，都被大人们训斥着、提溜着耳朵拎回家里去了。这其中，自然也少不了江思宁和杨旻他们。
平凡的街市上，时间也慢下了脚步。这短暂独处的片刻，才让芳绮好不容易有机会整理起自己的思路来。
昨夜那般绝决的放了一把火，赌上了她自己的性命，就是为了让林辨正视自己的过去、正视她。那一刻，她并无半点犹豫。
仇恨太深太久，早已令演戏变成了本能。她甚至都可以不带着任何感情，内心冷漠镇定、表面千姿百态的展现在林辨面前。对面那颗冰冷的心，也终于被她这团虚妄的火给融化了。
可她自己呢？
被仇恨包裹的头脑，无法理智的去理解她的敌人。不愿相信，也不敢相信，犯下了累累罪行的罪魁祸首，竟然在这些年间也无时无刻不饱受煎熬着。
可是忏悔，难道就应该换来宽恕？难道军令难违，就是当初屠杀十万生灵的理由？难道本质纯善，就可以将之前犯下的过错一笔勾销？
她先前没有想过这些问题。然而当昨夜知道了全部真相，直到现在，当她一个人安静下来时，这些问题如同深湖之上的落叶，浅浮于心头，却又无法忽视。
也许芳绮也无法忽视的，还有林辨一直以来对她的真心相待，和对她的别样情愫。
当欺骗换来了真心，当仇恨换来了情思，当引诱换来了义无反顾的投入，她该为这一切的计划进行的如此顺利而感到庆幸，不是吗？可是为何，当今日听到江怀师说林辨很快就会性命堪忧时，她的心底里，却清晰的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恐慌来？
芳绮慢慢走回到了将军府的大门前。她站在门外阶下，凝望着重檐歇山的屋顶好一会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，才走上前去，敲开了门。
聚集在相府里的半朝大臣们听闻太子已经去往乾和殿了，一下炸开了锅。左光裔先前还信誓旦旦的说已然劝住了太子，如今也被这则消息弄的面上抹不开来了。
曹用利一时也有些发懵。就在此时，相府管家进来私语了几句，曹用利退到书房，才打开了管家送来的江怀师的手书一封。
他皱着眉看完密信，就放在烛火上烧了去。眼看着一纸书信灰飞烟灭，曹用利的豆粒眼睛里也聚集起了满目阴霾来。
回到议事厅时，一屋子的人陡然都安静了下来，等着曹用利给拿个主意。
他挺了挺硕大的肚腹，仰脸环视众人，最后底气十足的说道：“去乾和殿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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